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,我望着书桌上那盏外婆用竹篾编的灯,突然想起那个总爱在夏夜摇着蒲扇讲故事的老妇人。记忆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照片,泛黄的边角里藏着无数个蝉鸣聒噪的夜晚。
第一次意识到思念的重量,是在初中住校的第一个冬天。清晨被冻醒时,总会下意识摸向床头柜,那里本该有外婆塞给我的暖水袋,和用报纸包着的红糖馒头。校服口袋里常年揣着外婆手织的毛线手套,可那双手再也不会为我系紧松开的鞋带。那天我站在宿舍楼顶,看着操场上嬉闹的学弟学妹,突然发现连呼吸都变得刺痛——原来思念真的会让人连眼泪都流不出来。
真正让我学会表达思念,是在外婆住院的第七天。消毒水的气味浸透了病房的每个角落,我握着她枯瘦的手,听见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她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光,用气音念出我小时候常唱的童谣:"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..."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却让我想起她教我认字时,用米粒在沙地上写"思"字的模样。那天我第一次主动拥抱她,她冰凉的手贴着我的脸颊,像一片即将融化的秋叶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老城区的巷口,总能闻到熟悉的艾草香。那家开在石板路上的中药铺,门楣上还挂着外婆亲手写的"悬壶济世"匾额。药柜里最下层藏着半罐陈皮糖,是二十年前她答应要给我补牙时买的。老板娘见到我就笑:"陈阿婆走后,这罐糖一直锁在柜子里,说是等孙女出嫁时再打开。"我摸着糖罐上的划痕,突然明白有些思念不需要言语,就像巷口那棵老槐树,年轮里都刻着未说出口的牵挂。
上周整理旧物时,在箱底翻出本泛黄的相册。照片里九岁的我站在外婆的竹编躺椅旁,她正用草茎编着花环。快门按下的瞬间,她忽然转头对我笑,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。我忽然发现,原来思念是可以具象化的——是药罐里永远温着的枇杷膏,是雨天窗台上的玻璃瓶,是每个清晨阳台上新晒的棉被,是岁月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温度。
此刻我站在书桌前,将外婆的蒲扇轻轻放在掌心。竹篾的纹路里还留着她的体温,扇面上她用朱砂笔写的"平安"二字,在台灯下泛着微光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穿过云层,在扇面上投下细碎的银斑。我终于懂得,思念不是等待对方回应的独白,而是把对方的温度织进生活的经纬,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成为告别的仪式,又是重生的礼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