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踩着松软的落叶往公园深处走去。保安大叔的铜哨声在林荫道上回荡,惊起几只白鹭掠过水面,翅膀拍碎倒映的朝霞。这座始建于1952年的公园像本翻开的立体书,每个季节都在书页间翻涌着不同的故事。
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北走,最先遇见的是晨练的老人。他们握着太极剑在香樟树下缓慢移动,剑穗扫过斑驳的树影,仿佛在擦拭时光的铜镜。八旬的周奶奶总在石凳上编织竹篾,她布满皱纹的手指翻飞如蝶,竹篾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有时会听见她哼着小调,调子里裹着年轻时在江南水乡采莲的往事。
转过曲桥就是儿童乐园,秋千架上的欢笑声像跳跃的音符。穿背带裤的男孩正用树叶吹出《小星星》,他的妹妹追着蝴蝶跑过紫藤花廊,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她翘起的羊角辫上。滑梯旁的跷跷板永远是最受欢迎的玩具,总能看到孩子们仰着脸数天上的云朵,直到掌心的汗把塑料扶手浸得发亮。
正午的阳光把林荫道晒得发烫,蝉鸣声里藏着某种慵懒的韵律。老槐树下的石桌上,常坐着对银发夫妻下棋。他们用公园特制的梧桐子当棋子,棋盘是铺在青石板上的旧报纸。张爷爷总爱在落子前眯眼望天,说这是给棋子占个风向。对面的李奶奶则不急不躁地摇着蒲扇,扇面上的牡丹花随动作轻轻晃动,像在记录这场持续三十年的对弈。
穿过紫藤花廊就是镜湖,水波将远处的亭台楼阁揉碎成粼粼光斑。穿汉服拍照的年轻人举着自拍杆穿行在柳树下,他们的裙裾扫过青苔斑驳的栏杆,惊醒了石缝里沉睡的野花。湖心亭里常有人支起画架,油彩与水波在画布上相遇,画师们说画不够好,但颜料总在湖面开出新的花朵。
暮色四合时,公园的韵律会变得绵长。晚风卷着桂花香掠过草坪,放风筝的老人把线轴交给晚辈,自己坐在长椅上哼起民谣。穿校服的学生抱着作业本匆匆走过,他们校服上的反光条在路灯下忽明忽暗,像夜空中的星子。我坐在开满月季的矮墙边,看归巢的鸟群掠过晚霞,突然明白这座公园最动人的地方,在于它永远包容着不同时光的相遇——晨练的老人与放学的孩童,穿汉服的少女与推婴儿车的母亲,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共享着四季流转的诗意。
当最后一位游客带着晚霞离开,保安大叔的铜哨声再次响起。归鸟的翅膀掠过香樟树梢,抖落几片金黄的叶子,轻轻覆盖在石桌上未写完的毛笔字画稿上。这座公园像块会呼吸的琥珀,把人间烟火与自然韵律都封存在时光的褶皱里,等待每个清晨重新苏醒。